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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3 生死痛悟
“师弟他……被师尊……责罚去思过崖面壁了?”醒来后的陵越从芙蕖嘴中听到这个事,愣在了当场。
芙蕖点了点头道:“那天你们比试之后,执剑长老便责罚屠苏师兄去思过崖面壁百日……”
思过崖,面壁百日——
陵越听后心中一动,便要起身。
“大师兄你别起来啊,伤还没好呢——”
“我的伤……不要紧,我要去见师尊,不能……”
“不可以的大师兄!”芙蕖强行压住了要起身的陵越,果然稍稍用力,全身的疼痛便如泉水一般涌上来,芙蕖坚持道:“大师兄,你现在不能起身,凝丹长老说了,你这个伤至少还要躺个十天半月呢!”
“可是师弟……”陵越有些痛惜道:“师弟是受了我的鼓动才和我比武,就算伤我再重,那也是我咎由自取,怎能由他替我受罚……”
何况面壁百日,思过崖那是什么地方,屠苏不知道,可他却一清二楚。
陵越记得屠苏自来天墉城以后,从来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,师尊也怜惜师弟身世孤苦,从来都带在身边对师弟爱护有加,没有这么重的责罚过师弟。
何况这一次,明明错的是自己,明明是自己挑衅在先,不知天高地厚自大在先,怎能……眼睁睁看师弟代自己受过!
“可是……”芙蕖还想说什么,但看陵越眼中坚持的表情,又似是说不出口。
陵越又要想起身,却被另一个声音阻止了。
“不得胡闹,你躺下!”
两个人同时怔住,芙蕖转过头,执剑长老已然站在身后,芙蕖刚要行礼却被执剑长老按下示意不必。
“师尊!”见到了师尊前来,陵越更是着急试图起身喊道:“此事是陵越的错,师弟是受我百般挑衅出言相激,请师尊不要责罚他,陵越愿受处罚。”
“够了!”紫胤真人厉声一句,陵越立刻住了嘴,也不再试图起身。
师尊对他和师弟从来都很好,但论及严厉,天墉城纵然是严厉闻名的戒律长老,也不及不上执剑长老的威严。
“陵越,你可知错?”紫胤一脸严肃厉声道。
“陵越知错!”
“那你回答我,你错在何处?”
“我……”陵越收拾了心神,低声道:“陵越……违抗师尊的命令,私自怂恿师弟比剑,而后……败于师弟之手……”
紫胤摇了摇头,一声喟叹,眼神中清晰可见无言的失望。
陵越记忆中,师尊从未对他露出过如此神情,虽不是责骂与严厉的训斥,却比陵越记忆中任何一次训斥,都更令心中难过。
“陵越,自你入为师门下,为师和众位长老,都对你期许很大,可你是否明白,背负他人期许,这意味着什么?”
“师尊,我……”
“你被天墉城众弟子称作大师兄,这也意味着你将要比大家负起更多的责任。背负众人期许,更意味着要背负起大家生死攸关的责任,你明白吗?”
“……”
“陵越你可有想过,此次比试,你若真有不幸,你的师弟会怎么样?”
“我……”
“天墉城门规你应该倒背如流,伤及同门者若论处置,你师弟轻则武功被废逐出师门,重则可能会被众长老惩罚为你抵命!”
紫胤缓缓吐了一口气继续道:“到时候,你要怎样维护你师弟,又要令他受怎样的折磨和痛楚,这些在你比剑之前,难道想不到吗?”
“我!”陵越忽然抬头大声喊出了声,却又忽然停住,素来坚强的少年眼角忽然有了一丝泪水。
陵越从来是同门人的榜样,不怕辛劳,刻苦努力,更是坚强的流血不流泪。
但此刻,眼中的泪,却忽然有些收不住。
“陵越,私自怂恿屠苏比剑,自然是有错,为师同样要罚你。但你可明白,你此刻并无立场替屠苏说情。”
陵越低下了头。
少年眼中的愧疚清晰可见,紫胤负手而立,心中也似乎有痛,缓缓道:“有时候人生做出一个决定,代价未必是你轻易能可承受。为师知道你心性执著,不惧生死,但很多事,不是用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换来安然。”
“不是自己的性命,可以……换来安然……”
躺在床上的少年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分量,无言相对。
执剑长老亦是闭上双目,心思流转间,却不知是恍然隔世记忆涌上心头,或是未来的命运引导那不知名的方向。
“这世上,有很多人愿意轻掷生死,换所爱所关心之人平安,然而天意难测,亦并不眷顾所有人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为师不会撤去对屠苏的责罚,他必须在思过崖面壁百日方可终结,而你,谨记今次教训,为师授你剑艺,并非教你与人争胜,而是给予你能力,阻止这天意难测之事发生。”
“师尊,我……”
“如你们任何一人有个闪失……”紫胤闭目缓缓道:“若可选择,为师又何尝不愿付出一切代价,换你们两人都能平安无事。”
这一句剖白,令昔日高傲的少年,终究是悔恨的低下了头。
“师尊……陵越知错……”
这一句痛悟,来得太迟,却也来得及时。
少年的成长,有时仅在一夜之间。
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,未必是肉体上的痛苦。
那是陵越第一次体会到这其中滋味,也是他终生不能忘怀的过往记忆。
但那一日,陵越第一次看到,从来冷然如雪的师尊面容上,有了他从未见过的神情,那神情中,充满了怜惜和心痛,也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无奈与伤神。
是对他,也是对屠苏。
那一刻陵越忽然明白,这个世间最伤最苦,不是肉体上的伤痛和思过崖上的寒风,而是承受着失去关爱之人的折磨与煎熬。
他一时的任性,屠苏一时的不明,然而真正替他们承受了苦痛的,却是养育他们长大的师尊。
只是此时的陵越,尚不能完全明白紫胤话中另一层意思。
多年以后,当得知屠苏身负的残忍命运,和注定魂飞魄散的人生结局时,陵越忽然想起了师尊当年的话。
屠苏曾说,手中执剑,就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。
可陵越终究明白了,纵然如师尊一般问道剑术鼎峰,纵然如师尊一般早已成仙得道,却也有着倾尽全力也无法逆转的命运。
手中纵然执剑,仍需天意成全。
那份悔悟的痛,从此漫过终生。
“这么说,果然如紫胤所料,此事是陵越一时意气用事,鼓动百里屠苏比试在先,又因霄河剑折断的缘故,百里屠苏才会取出焚寂剑比试,因此造成陵越重伤之果。”
临天阁内,掌门听完紫胤的描述,有些无奈叹道。
“根据陵越和屠苏两人所言,确实如此。”
“哎,少年人总是难免血气方刚,紫胤亦无需太过苛责两人了。此次两人相斗之事,责罚便由紫胤做主便罢,想来众长老,亦不会再多言。”
“多谢掌教通融。”
“小事而已,真要说来,令人忧心者倒并非这私斗的小事。”
“紫胤明白,焚寂之剑和屠苏身上的煞气,总归是异数。”
“紫胤,虽然这么说有些冒昧,但你与百里屠苏相处日久,你对他的心性,可有把握?此次虽是陵越先行挑起事端,但百里屠苏如此轻易便取出焚寂并解除其封印,足以见得大巫祝的血脉,仍旧含着不可预估的力量。这样的力量如今掌握在百里屠苏手中,一旦他日屠苏难以掌控自身情绪,焚寂的力量为他所得,只怕……”
紫胤轻轻闭上了眼睛,沉默片刻后道:
“其实掌教所言,在收屠苏入门之日起,紫胤便已有预见。”
“那今后,紫胤打算如何……”
“我会暂时将焚寂的力量再次封印,经此回事件,陵越当会心性更加成熟,想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。至于屠苏,未来必不会轻易再动用焚寂之剑。”
“陵越之事我自是放心的下,可是……”
“掌门,百里屠苏,终究与众不同。”
“哎……我明白,可是紫胤你是否想过,百里屠苏这般命数,如此保他,是否真的是最好的办法?”
掌门顿了顿继续道:“虽然这话有违一个修道者本心,但于百里屠苏而言,仅仅一次受不得挑衅,就有如此后果,可一个人,又怎能做到真的心无仇怨?特别还是有过如此过去的孩子?”
“……”
“紫胤,我知道屠苏这个孩子是你一手带大的,你也为之花费了很多心力,但你可有想过,如果当初死在乌蒙灵谷,或许对他而言,反而是……”
未等掌门说完,紫胤便摇了摇头。
“掌门要说的,紫胤明白。但紫胤的答案,仍是不会。”
“紫胤……”
“乌蒙灵谷之时,我见到那孩子濒临死亡时的眼神,那绝不是一个有心想死的孩子,会有的眼神。”
纵然家园焚为焦土,身负重伤,饱受失去亲人族人的悲痛,又经受煞气的折磨摧残,可百里屠苏,从未真的失去想要活下去的希望。
纵然是天边最黯淡的星辰,也会在下一个轮回迎来重生的光芒,为何百里屠苏,已然注定没有轮回的命运,却不能有一次重生的机会?
“好吧,既然你作保了,我自然也不再说什么。”看着面容神色丝毫没有妥协之意的执剑长老,掌门无奈道。
“我知晓掌门仍有顾虑,紫胤提议不如借妄境试炼之机会,试他们一回。”
“妄境试炼……”涵素真人捋了捋长长的胡须,道:“紫胤的意思是,你认为百里屠苏,能可参加妄境试炼了?”
“自然可!”紫胤点头道:“待陵越恢复,令他掠阵,择两名弟子和屠苏一起参加试炼,到时候掌门可观他们的表现,再论定是非。”
“既然如此,就依紫胤的意思吧。”涵素真人想了想之后道:“说起来,和屠苏同一时间入门的芙蕖丫头,如今也已小有成就,我就让芙蕖也一道参加吧。”
十日之后,陵越终于可以下床缓缓走动,天墉城不少弟子便接连来探望。
“大师兄,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。”说此话的,是师弟陵阳,他比陵越入门晚了1年,但论修为,却差了陵越许多。平日里陵越对待师弟们很是严格,大部分师弟都有些怕他,不过此次陵越受伤,操练之事有多日不曾出现在大家眼前,平时觉得他很严肃的师弟们,此刻却都争先恐后来看他,盼他尽快好起来。
没有陵越的展剑坛,实在不像是展剑坛。
频频偷懒的陵端一伙人,无知无畏自大的新弟子们,搅得大家心神不宁。此刻方知陵越平日的严格,是真切为大家好。
“劳大家挂心了,陵越感激不尽。”
“大师兄千万别这么说,我们知道大师兄平日对我们的严格都是为我们好,没有大师兄在的这些日子,我们的进步都比平时慢了不知多少倍,实在惭愧。”
“这个百里屠苏,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法,能把大师兄伤成这样!”一旁的陵隐师弟忍不住道,却被陵越摇头阻止了。
“莫如此说,此次受伤,责任在陵越,并非师弟过错,大家莫要随意测度于他。”
“哎,知道了。”
嘴上这么说,但观众人表情仍是嗤之以鼻,一旁的芙蕖看着几分难过,自大师兄受伤以后,不少同门开始流传百里屠苏会妖法这一说,如今这个事实似乎已在天墉城众弟子心目中扎根,难以化解了。
“大师兄,你怎么了?”
陵阳等人已然离去,却见陵越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,芙蕖害怕打扰了他的沉思,只能试探小心翼翼问道。
“芙蕖,师弟如今在思过崖,如何了……”
“大师兄你醒来后,执剑长老就把你平安的事告诉了屠苏师兄,想来屠苏师兄也很为你高兴。前两日我去看屠苏师兄的时候,他似乎已不像之前那么难过了。”
“他,不怨我吗?”
“大师兄说哪里的傻话,你无法醒来的这些日子,屠苏师兄担心你都担心的不得了。如今你能好过来,他又怎么还会埋怨你呢?”
“可是,终究是我……害他被师尊责罚……”
芙蕖摇了摇头。
“大师兄,屠苏师兄不会因此怨你的。屠苏师兄向来,都比我们这些同样年纪的师兄弟师姐妹们,要宽容大度得多。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什么?”好奇看着芙蕖没有说完的话,陵越不禁追问道。
芙蕖有些伤感摇了摇头。
“我只是想起了屠苏师兄对我说过的一句话,他说唯有手中执剑,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。”
“手中执剑,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……”
那个年纪小小总是不爱说话的师弟,陵越却无法体会说出这样的话时,屠苏心中究竟如何想的呢?
这朝夕相处的师弟,似乎总让自己无法看透。
“芙蕖,你怎么了,今日好像心神不宁。”
几日来受伤沉重,芙蕖一直照顾在旁,陵越忽然察觉到平时爱笑的芙蕖,今日似乎比较难得有些不安和紧张情绪,不禁问道。
“没,没事啦。”芙蕖有些难为情别过脸去,然后小小声道:“大师兄,我今日听掌门师父说,等妄境试炼开启之后,入门弟子之中芙蕖要第一批去参加,有些紧张……”
“哈!”陵越听罢,心道原来如此,难怪芙蕖今日情绪与平日有些不同,安慰道:“芙蕖师妹不必担心,虽说是针对新弟子所设的试炼,但试炼之时为保你们安然,也会派一个已通过妄境试炼的师兄师姐相随,即便没能通过试炼,也不会有大危险。”
“大师兄,这是真的吗?”
陵越点了点头:“自然是真的,妄境试炼虽比起入门试炼难度较大,但如能得一位经验丰富的师兄师姐相随,大多弟子俱可安然通过,还会得到不少平时难以得到的经验指点。如果陵越到时候伤好了,会向掌门自请,陪同你参加试炼。”
“大师兄可别心急了。”芙蕖笑着摆摆手道:“大师兄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伤,试炼什么的,就别替芙蕖操心了。”
终了,芙蕖双手交叠于胸口,闭上眼又缓缓睁开道:“其实芙蕖,并不求能修成大道,或是成仙成神,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,平安的。大师兄也好,屠苏师兄也好,还有天墉城所有的师兄弟,师姐妹们,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今后的每一天,芙蕖就觉得很满足了。”
“芙蕖……”
那一日,芙蕖的眼中,忽然闪现了陵越从未见过的纯真与光芒,只是那时的陵越,并未尝遍离别的苦痛,也只当芙蕖仍有些稚嫩的孩子气。然而直到多年以后,已然执掌天墉城的陵越忆起往昔,才懂得芙蕖这看似卑微的愿望,竟是离他们如此遥远。
人之一生,不过卑微祈求,远离纷乱悲苦,安得日月以渡,平安顺遂,然而天意,从来难成全。